2013年11月9日晚8点，我正在教室里学习，悄悄拿起手机溜进厕所打开直播，观看了一场至关重要的比赛——亚冠决赛第二轮，广州恒大主场对阵首尔FC。

因为怕离开太久，流量又有限，就看了几分钟就回去了。回到教室后，发现不止一两个学生低着头假装看书，其实是在看比赛。不过大部分都是图文并茂的直播。没办法，因为那时候流量还很珍贵，学生看不起视频。

有个有钱人不在乎流量，我们就一直去找他。这时，我们被路过的老师看到了。幸好她没有注意到手机，以为只是正常的课堂窃窃私语，于是她让我们保持安静。

整个晚自习我们都心不在焉，看到下半场恒大领先却被扳平，局面一度陷入被动，我们就觉得这下完了，最后二十分钟和补时阶段，我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大气都不敢喘。

第93分钟，随着首尔队最后一次进攻失败，主裁判舒克拉拉最终吹响了比赛结束的哨声，两队比分打成1：1平。

最终，广州恒大与首尔FC的亚冠决赛两回合较量以3比3战平结束，恒大凭借客场进球多的优势力克首尔夺冠，这也是亚冠联赛改革后中超球队首次夺冠。

当终场哨声响起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和屏幕前的我们一样，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吗？这是中超乃至中国足球能获得的荣誉吗？

当时中国足球刚刚经历了十年黑暗，连续两年无缘世界杯，谢亚龙、南勇等足坛高层相继下课，确实需要一剂强心针。

恒大的出现，一度被视为一剂强心针，在历年的亚冠赛场上，中超球队最多也就是小组出线，夺冠更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但恒大做到了，两年后为中超夺得了第二座亚冠奖杯。恒大成为英雄，许家印成为红人，“恒大模式”也引发热议。

概括起来，恒大模式就是花钱，花钱买球员，花钱买外援，花钱请名教练，花钱开高额比赛奖金。总之，没有花钱解决不了的问题，有就多花钱。

当时，其他俱乐部的球迷经常在广州恒大论坛（即广州足球俱乐部论坛）发帖，质疑“恒大模式”的可持续性，嘲讽恒大是暴发户。

朋友通常会反驳说，有能力就好，只要花得起就好，而恒大正在打好基础，最大限度地实现可持续性。

确实，要说它花钱，只要它能花得起，也不是不可以。当时谁能想到房地产繁荣周期就此结束？要说它不重视基建，它已经和皇马合作开办了恒大足校，各级球队都状态良好。

不可否认，在恒大的带动下，中超联赛确实出现了一波表面繁荣，大量资本注入，大量球星到来，大量球迷热情重现。

然而泡沫终究只是泡沫，2022年11月26日，李铁突然被捕，随后足协主席陈戌源等多位重要人物也相继离职。期间，随着多家俱乐部的解散，十年海市蜃楼般的繁华宣告终结。

2024年1月9日，央视播出反腐纪录片《继续努力 向纵深挺进》，其中明确提到，李铁以300万元通过运作当上了国家队主帅，而足协主席陈戌源上任后更是收受了数千万元。

令人震惊的腐败现象固然是一种痼疾，但是，不得不说，腐败只是原因之一，而不是最致命的原因。

阿根廷足协的腐败问题臭名昭著，由于长年贪污和管理不善，阿根廷足协工作人员经常被拖欠工资，不仅是普通工作人员，就连国家队主教练也有可能拿不到工资。

2016年美洲杯前后，阿根廷队包括主教练马蒂诺在内的整个教练组被拖欠工资三个月，其他工作人员也被长期拖欠工资。当时网上盛传，梅西在得知随队安保人员三个月没领到工资后，大方表示会把钱还上。

查了这件事情之后，我个人觉得更像是一个笑话，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阿根廷足协的工作人员已经被拖欠工资多年。对此，阿根廷足协官方层面一直以“贫穷”为借口。阿根廷经济都这个状态了，全国都没钱，哪里来的钱？

但真正的原因可能是腐败和管理不善，导致没人知道钱去了哪里。

例如2014年，代理主席塞古拉被曝与他人合谋挪用广播费并接受司法调查时，其政治对手趁机发动政变，要求连任，试图罢免塞古拉。

随后出现了著名的一幕，总共只有75名投票代表，塞古拉和他的竞争对手却一共拿到了76票，这既可笑又可悲，这是腐败和管理不善的双重体现。

另外，前段时间，带领阿根廷队夺冠的功勋主教练斯卡洛尼因距离世界杯夺冠已经过去太长时间，但教练组的奖金却迟迟没有发放而辞职。

事情曝光后，各路媒体深挖后都震惊了，除了斯卡洛尼等教练组成员，还有很多人没有拿到任何奖金，哇塞，连世界杯奖金都敢贪污，看来阿根廷足协的腐败和管理不善问题还是没有改善。

和阿根廷足协一样，隔壁的巴西足协也是如此，这两个足协比中国足协好不了多少，不仅腐败现象严重，管理混乱，而且进的人也少之又少。

我说了这么多并不是说腐败不是问题，而是想纠正很多人头脑中的一个错误，把足协各级部门的腐败问题简单当成核心问题是错误的，好像把足协翻个底朝天就能解决问题。

腐败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但不是根本的问题，否则就无法解释阿根廷、巴西的成就，最根本的问题是中国足球产业始终缺乏独立的产业生态系统。

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正常的产业能够自己造血，不依赖其他产业的输血，因此在做各种决策时，都可以从本产业的利益和情况出发。

但中国足球行业却不是这样。就拿中超联赛来说吧。2019年，疫情之前，八冠王恒大的收入才9亿多元，但支出却接近29亿元，亏损高达19.43亿元。其他俱乐部也好不到哪里去，亏损几个亿肯定是小数目。

上港是少有的盈利俱乐部，连续三年盈利，但也受到广泛质疑。比如2017年，上港净利润仅为4999万。但财报显示，上港当年从上海市政府获得的奖励高达6120万。如果没有这些奖励，上港就是亏损的，当年20亿的收入也被认为是虚增的。

2017年足协发布报告显示，2016赛季中超俱乐部总亏损额高达40亿，之后几年也没有任何起色。每年亏损几十亿，长期下来是不可能的，一家企业如果连年巨额亏损，迟早会破产。不过，不是不想盈利，而是现阶段太难了。

这大概是因为中国足球市场极度不发达，基础设施和足球文化都严重匮乏，大多数人对踢球没什么兴趣，唯一的兴趣就是饭后吐槽一下国足，根本不可能消费任何足球产品。

说好听点，这是蓝海市场；说难听点，这是荒地。

在这种情况下，俱乐部想要大幅增加收入几乎是不可能的，每年几亿的收入已经是极限了，如果增加收入不现实，唯一的选择就是节流，这也是足协后来实行“工资帽令”的原因。

与“工资帽令”相匹配的举措还有各种，比如前几年引发巨大争议的中性名称规则，中性名称规则要求俱乐部必须使用中性名称，而不能使用过于商业化的名称，这在足球生态系统成熟的国家是常态。

中性名通常有三种类型：一是直接用地域性名称作为俱乐部名，比如巴塞罗那、利物浦；

二是在区域名称上添加前缀或后缀，例如马德里竞技、喀山红宝石、RB莱比锡；

第三种是使用神话人物或动物的名字，如古希腊神话中的英雄埃阿斯（Ajax）。

这种中性的名字更有利于培养球迷忠诚度和培育足球文化，相反，中国俱乐部的名字却极具商业性，像延边福德这样的名字，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一个公司的名字。

这个奇怪的名字背后，是足球行业盈利能力不足的一个缩影。由于收入低，无法盈利，赞助商给出的冠名费非常重要，尤其是对很多中小俱乐部来说，冠名费往往占到年收入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多。

冠名模式的弊端是今年冠名赞助商一个名字，明年冠名赞助商又是另一个名字，容易让球迷产生无所适从的感觉，难以培养忠诚度，不利于长期在当地扎根。

中性名称的争议在于是否要注重长期发展还是当前的命名费用。

我个人是不太喜欢商业化的名字，小时候听到广州药业、深圳金威这样的名字总觉得奇怪，后来看到广州恒大改名成“广州恒大淘宝”，心里很无语。

一家公司的名字就已经够商业化的了，现在还要加上两家公司的名字，听起来就更难听了。

这不仅仅是一个名字的问题，由于无法自己盈利，中国足球产业严重依赖其他产业的输血，比如房地产，自然会被其他产业所控制，俱乐部的存在已经不是为了足球本身，而是为了背后母公司的生意。

仍以中超联赛为例，自从恒大通过投资足球大大扩大知名度以来，其销售额一直在稳步上升。

2010年，恒大成功升入中超，当年恒大集团营收突破500亿元；

2011年，恒大夺冠，恒大集团营收增至803亿；

2012年是923.2亿，而2013年，也就是恒大夺得亚冠冠军的那一年，收入突破千亿，达到了1082亿。

足球对于恒大的发展影响巨大，富力地产董事长助理陆毅曾公开表示，“在足球上投入一两亿，可能带来四五亿的广告效应。”由此可见，足球作为广告平台的作用，比单纯的广告，性价比要高得多。

2013年11月10日，恒大俱乐部夺得亚冠冠军的第二天上午，恒大借势人气，举办“恒大冰泉”新闻发布会，正式启动恒大冰泉。

那段时间，恒大冰泉很火爆，我家门口都能看到，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买了一瓶，还记得当时的心情，4块钱一瓶，从来没有买过这么贵的矿泉水，心痛了好久。

不过喝了一口之后，感觉确实比亿利宝这种廉价矿泉水好喝，之后又买了好几次。其实恒大冰泉的开局很好，渠道铺货很给力，可惜后来失败了。

借助恒大俱乐部的热度，恒大集团不仅房地产销量飙升，还为恒大冰泉开了一个好头。然而，这对于恒大足球俱乐部，甚至中国足球本身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

许老板这一举动，等于告诉别人，足球能给其他行业带货，可以这么玩。于是，资本疯狂涌入，很多人把足球当成了一个扩大的广告平台或者带货平台，用足球来推广公司的其他产品。

在这样的策略下，俱乐部当然更倾向于短期投资，比如高价购买外援、高价聘请名帅等等。

但对于青训、基础设施、球迷文化、足球推广等必要的基础工作却不感兴趣，当足协要求建立多级梯队时，他们也只是通过整体收购或者合作挂靠等方式敷衍了事。

中超联赛最疯狂的时候，16支球队中，有15支都是房地产球队，可以说是一个房地产联赛，准确来说，联赛不是为了踢球，而是为了卖房子。

当然，房地产的介入也不无积极意义，亚冠冠军确实是房地产资本的涌入带来的，给无数球迷带来了欢乐。

就好比一个病弱的人被强行注射了一剂兴奋剂，他突然能站起来，能跑能跳了，可是他的病治好了吗？

显然不是，一旦他停止服用兴奋剂，他就必须躺下。

而房地产老板这么做也有他们的理由。

足球乃至大多数体育产业都有一个特点：间接效益大于直接效益，广告效应强但直接收入少。

皇马2022-2023赛季的财务报告显示2024中超联赛恒大比分，其总营收为8.43亿欧元，约合66.23亿元人民币，税前利润仅为900万欧元，约合7000万元人民币。

虽然每年900万欧元的利润并不是常态，但如果你看看皇马的财报就会发现，大多数时候净利润都在4000万欧元以下。皇马的盈利并非孤例，而是欧洲足坛豪门的常态，就连盈利最多的英超也不例外。

他们要进行青训，要培养球迷文化，但一年下来，辛苦挣来的也不过几千万欧元。几千万欧元是顶级俱乐部的水平，非顶级俱乐部就更少了。如果你是徐老板，你也会觉得，与其扎扎实实做足球生意，还不如再建两个房地产项目。

他们并不关心足球带来的直接收入，他们关心的是足球带来的广告效应，但这也意味着足球将成为其他产业的附属物，并要承担随之而来的风险。

近十年来，中超联赛已经变成了一个房地产联赛，在房地产行业蓬勃发展的时候，中超联赛也出现了表面繁荣，国内球员平均薪资一度达到553万，外援平均薪资也接近6000万。

随着房地产繁荣周期的结束，大量房地产公司破产，无心再经营足球。靠房地产输血的足球俱乐部陷入了欠薪甚至解散的境地。由于俱乐部解散、欠薪现象严重，2022年中超联赛几乎无法凑够足够的球队开赛。

试想一下，如果足球本身具备一定的造血能力，不需要其他产业的输血就能勉强生存下来，那么即便房地产泡沫破裂，影响也不会那么严重，至少不会出现大的波动。

其次，足球产业的重中之重一定是普及，你得先吸引更多的人真正去踢球，然后各种可能性才会出现。

量变带来质变，当量达到一定规模时，我们会发现，以前无法解决的问题会迎刃而解。比如很多人一直坚持认为，足球发展不起来的原因是应试教育压力太大，孩子没有时间踢球。

不过日韩内部竞争的激烈程度不比我们低，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进步，毕竟只要人气达到某个临界点，总会有人挤出时间去玩，没时间的就跟不上节奏，就会被淘汰。

就像我上学的时候一样，即便是高考那年，每周也要打两三次篮球，要么是课间休息，要么是晚自习2024中超联赛恒大比分，只要我想打，总能找到办法，高考制度根本拦不住你。

普及足球的问题十几年前就被当局讨论过，但落实到行动上，当局仍然把大部分资源放在国家队身上，把赌注押在世界杯上，并希望民众来做普及工作。

民营资本不盈利不做事的特性决定了他们可以做从1到100的阶段，却很少有人愿意做从0到1的阶段。

事实证明，基础工作还是要以足协为核心来做，这样就必须改变过去的工作思路，过去推广不力，就是因为足协的资源分散在全国，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应集中资源在少数省份重点推广该项技术，最好是在东北等已经有一定基础的地区。

以中国这么大的一个国土，哪怕只在少数省份推广，也是一个庞大的数量，足以引发质的变化。

十几年前，随着谢亚龙、南勇等人的落马，足球行业经历反腐风暴，原本有机会重新起步，但由于急功近利和自身固有的缺陷，走上了“金钱足球”的道路。

虽然他们曾借助“兴奋剂”夺得两届亚冠冠军，营造出繁荣的假象；但随着房地产繁荣周期的结束，兴奋剂消失，海市蜃楼破灭，一团糟的现实重新呈现在眼前。

如今又一场反腐风暴，足协大批高官落马，中国足球兜兜转转又回到十多年前的起点2024中超联赛恒大比分，希望这一次我们真的可以重新来过，重新开始。

★★★卢克此前采访过多位足球圈的资深人士和球迷，并撰写了一篇题为《中国足球为何越来越不行了？》的文章，希望找到中国足球无法崛起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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